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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家班主宰政府
一、最美丽的儿媳杨玉环
七四四年,最初,武惠妃逝世,李隆基哀痛想念不已,后宫小老婆和宫女数千人,没有一个人看得上眼。有人说:寿王李瑁(武惠妃的儿子)的正妻杨玉环,容貌美丽,天下无双。李隆基看见她,神魂颠倒,命杨玉环宣称她自愿出家当女道士,法号太真。更给李瑁娶左卫军(卫军第一军)贵族征兵府副司令(郎将)韦昭训的女儿当王妃,而把杨玉环秘密送入皇宫。杨玉环肌肉丰满,气质高贵,艳光照人,通晓音乐,性情机警聪明,善于奉承迎合李隆基的心意(本年,杨玉环二十六岁,李隆基六十岁)。不到一年,李隆基对她的宠爱和对她的优待,如同武惠妃,宫里人称她“娘子”,礼仪跟皇后一样。
七四五年,秋季,七月二十六日,李隆基封左卫军(卫军第一军)贵族征兵府副司令(郎将)韦昭训的女儿韦女士,当寿王李瑁的王妃。
八月十七日,李隆基封女道士杨玉环当贵妃(贵妃,小老婆群第一级。杨玉环被夺入宫,本年李隆基六十一岁,杨玉环二十七岁)。追命她的老爹杨玄琰当国务院国防部长(兵部尚书);任命她的叔父杨玄珪当宫廷膳食部长(光禄卿),她的堂兄杨铦(音xiān)当宫廷副总管(殿中少监),另一堂兄杨锜(音qí)当驸马。八月十八日,封武惠妃的女儿当太华公主,命杨锜迎娶。杨玉环的三位姐姐,都赏赐京师住宅,荣华富贵,和身受的皇家宠爱,震动人间。
杨钊,是杨玉环同曾祖父的堂兄,没有学识,更没有品德,杨家的人和家乡的人,都瞧他不起。在蜀地从军,后来升迁到新都(四川省新都县)县政府防卫员(尉),三年任期届满,家庭贫穷,没有旅费回乡(杨玉环是河东郡永乐[山西省永济市东南]人)。新政县(四川省仪陇县西南新政镇)富豪鲜于仲通(鲜于,复姓),经常救济他。杨玄琰在巴蜀逝世,杨钊来往杨玄琰家,遂跟他的二女儿通奸。
鲜于仲通,本名鲜于向,但用别名鲜于仲通行世,读过相当多的书,有才干智谋;剑南战区(总部设蜀郡[四川省成都市])司令官章仇兼琼(章仇,复姓),推荐他当剑南道巡察署机要秘书(采访支使。战区司令官幕僚有“判官”、“支使”、“掌书记”、“推官”等;“掌书记”与“支使”不并设,有任官资格的称“掌书记”,没有任官资格的称“支使”,我们全译作“机要秘书”),把他当成心腹,曾经在优闲时对鲜于仲通说:“现在,我很受皇上的器重,可是,假如宫里没有援手,定被李林甫陷害。听说杨贵妃(杨玉环)新近得到皇上宠爱,但人们还不敢立刻表态,你如果能为我去趟长安(唐首都,陕西省西安市),跟她的家人结交,我就没有后患。”鲜于仲通说:“我是蜀地(四川省)人,从来没有去过京师,恐怕坏了你的大事,但我为你另外推荐一个人。”遂介绍杨钊的来龙去脉。章仇兼琼接见杨钊,杨钊堂堂一表,身材魁伟,言词流利,反应敏捷,章仇兼琼大喜过望,立即任命他当总部法官(推官),交往逐渐亲密。不久,章仇兼琼派杨钊进京(首都长安),进贡春季厚绸,临出发前,告诉杨钊说:“有一点东西放在郫县(四川省郫县),希望作为你一天的旅费,你经过时,请顺便取走!”杨钊抵达郫县,章仇兼琼命亲信送上大批精美的蜀地(四川省)特产,作为礼物,价格足值一万串钱。杨钊大喜若狂,昼夜不停地赶路,到了长安(唐首都,陕西省西安市),遍访三位堂妹,送给她们蜀地特产,声称:“这是章仇兼琼送的礼物!”当时,二堂妹刚刚寡居,杨钊遂下榻她家,把货物分一半给她。于是杨家班日夜不停地赞扬章仇兼琼;因杨钊精于玩牌,又把杨钊推荐给皇帝李隆基,准许杨钊可以跟随供奉官(监督院[门下]及立法院[中书]官员,称供奉官)出入皇宫。不久,又任命杨钊当金吾军(卫军第十一、十二军)兵籍官(金吾兵曹参军)。
七四六年,夏季,五月二十四日,擢升剑南战区(总部设蜀郡[四川省成都市])司令官章仇兼琼,当国务院财政部长(户部尚书);全出于杨家班的推荐。
贵妃杨玉环正受李隆基宠爱(本年杨玉环二十八岁,李隆基六十二岁),每次骑马,高力士都给她牵马缰、拿马鞭;专供“贵妃院”的织绣工匠,多达七百人,无论中央或地方,争先恐后地呈献珍贵器具、服饰和各种宝物。岭南五府(总部设南海[广东省广州市])军事指挥官(经略使)张九章、广陵郡(江苏省扬州市)郡政府政务秘书长王翼,所呈献的尤其精美,张九章的官阶擢升到三品,王翼则被调往中央当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(户部侍郎),全国纷纷效法(隋王朝二任帝杨广对呈献精美的官员,也全升他们的官,如今,李隆基援例行事,历史重演)。民间遂有歌谣说:“生男儿不要欢喜/生女儿不要心悲/你今天且看清楚/全靠女儿壮门楣。”杨玉环希望吃到新鲜荔枝,李隆基每年命岭南(南岭以南)用驿马进贡,等送到京师,荔枝的颜色和味道,全没有改变(胡三省注:宋王朝诗人苏轼等,认为进贡荔枝的是涪陵郡[重庆市涪陵区],不是岭南[南岭以南])。
本月(七),杨玉环因为嫉妒、泼辣,以及对李隆基口出恶言,李隆基大怒,命宦官把她送到她堂兄杨铦(音xiān)的家。可是整整一天,李隆基都不愉快,到了中午,连早饭还没有吃,左右侍从无论做什么或不做什么,李隆基都会大发雷霆,随意捶打,高力士为了确定皇帝烦恼的原因,建议把贵妃院里的东西,都送给杨玉环,李隆基同意,于是仅运送的车子,就有一百余辆,李隆基又把自己吃的饭菜,分给她吃。高力士遂完全了解症结所在。到了晚上,高力士跪在李隆基面前,请求接回贵妃娘娘,于是,宫门大开,杨玉环回宫。经过这场小小波折,李隆基更爱杨玉环入骨,后宫再没有其他美女能够接近皇帝。
七四八年,冬季,十一月十七日,李隆基封贵妃杨玉环的姐姐:嫁给崔姓的当韩国夫人、嫁给裴姓的当虢国夫人、嫁给柳姓的当秦国夫人。三位姐姐都有才华,又都十分美丽,李隆基称她们“姨姐”,她们可以随意出入皇宫,一同受李隆基的宠爱,权势震动天下。每次命妇(受皇家封号的妇女)进宫朝见,玉真公主李持盈(李隆基的姐妹)等,都谦让不敢先行落座。三位姐姐,以及杨铦(音xiān)、杨锜等五家,凡有什么请托,县市政府官员奔走听命,胜过皇帝诏书训令。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贿赂馈赠,像轮柱集中车轴一样,全都涌进他们的家门,而唯恐怕送得太迟;以致五杨的家门,人来人往,热闹得如同市场。皇家十王宅各亲王、百孙院各皇孙,遇到婚嫁,都出钱一千串买通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,请她们代为请求,李隆基无不批准。李隆基所作的赏赐,和全国各地所送贿赂,五家全都一样。
五家互相比赛建造高楼大院,雄伟华丽,一个大厅或一个房间的费用,动不动就超过一千万钱。盖成之后,如果发现别人的房舍比自己更好,就立刻拆除,重新兴建。虢国夫人尤其豪华放荡,无所不为,没有任何顾忌。有一天,虢国夫人突然率领工匠闯进前宰相韦嗣立家,拆除所有房屋,当做自己的新宅,重新建造,而只给韦家十亩狭窄土地而已。正宅大厅落成时,叫工人粉刷墙壁,从旧家把所有东西搬来,约定二百万钱,工匠仍求犒赏,虢国夫人拿出红色薄纱五百段(一段四匹)发给他们,工匠连一眼都不瞧,嗤之以鼻说:“请把屋里原有的蝼蛄、蚂蚁、蜥蜴,登记它们的数目,放到大厅里,搬家的结果如果短少一只,不收一文钱。”
七五○年,春季,二月,贵妃杨玉环(本年三十二岁)再次触怒李隆基,被送回杨家(上次被送回家距今四年)。国务院财政部会计司长(户部郎中)吉温,透过宦官,提醒李隆基说:“女人的见识和思考,都很肤浅,看到的不远,所以才冒犯君王圣心,陛下为什么珍惜宫中放一张床的地方,不使她死在上面,却把她抛到宫外,去受羞辱!”李隆基也后悔,派宦官给杨玉环送去皇帝吃的菜饭。杨玉环对宦官泪流满面,啜泣说:“我犯的罪应该处死,多蒙皇上恩典,没有杀我,反而送我回家。从今以后,我将永远离开宫廷,金银珠宝,都是皇上赏赐,不能当做礼物,只有头发是父母所生,但愿万岁留作纪念。”于是剪下一缕青丝,交给宦官转送。李隆基立刻派宦官总管(知内省事)高力士,迎接杨玉环回宫,对她的宠爱更深。
当时,皇亲国戚间互相竞争向皇帝呈献食物,李隆基命宦官姚思艺当进食检查官(检校进食使)。每次呈献食物,水中和陆上出产的各种珍贵菜肴,多达数千盘,一盘的费用要耗尽中产阶级十家以上的财产。立法官(中书舍人)窦华,有一天下班回家,正遇上公主向皇帝呈献食物,大队人马排列马路当中。窦华命前导卫士高声呼喊“借路”,自己则紧按马缰,慢慢地从行列中通过。突然间,皇家园林管理署数百个年轻役夫(宫苑小儿),手拿长棍,向窦华攻击,窦华仅逃出一命。
副总监察官(御史中丞)杨钊是张易之的外甥(《天宝故事》载:杨钊本是张易之的儿子。七世纪末年,张易之受南周王朝女皇帝武曌的宠爱,无人能比,每次回家,武曌都下令他住到楼上,撤去楼梯。张易之的娘亲恐怕后嗣断绝,密令婢女珠暗中上楼,遂怀身孕,而生杨钊),上疏乞求为张易之兄弟昭雪。
十月二十五日,李隆基下诏,赞扬张易之兄弟曾建议把李显(四、六任帝中宗)从房陵(湖北省房县)迎回京师的功劳,恢复二人的官职爵位,仍赏赐他们一个儿子当官。
杨钊因神秘预言书中有“金刀”二字,请求改名,李隆基为他改名杨国忠。
七五一年,春季,正月十六日,杨家班五宅夜晚出游,观赏花灯(杨家班五宅:杨铦、杨锜、韩国夫人、虢国夫人、秦国夫人,杨国忠还不包括在内),随从奴仆跟广平公主(李隆基的女儿)的随从奴仆,在西市门争夺道路,发生冲突,杨家班奴仆挥鞭攻击,抽到广平公主的衣服,她在惊慌中从马上跌下,驸马程昌裔下马搀扶,也挨了数鞭。广平公主向李隆基哭诉,李隆基为了女儿,下令把挥鞭的杨家班奴仆,乱棍打死。第二天(正月十七日),免除程昌裔官职,不准晋见。
二、马嵬驿终点站
七五二年,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(户部侍郎)、总监察官(御史大夫)、首都长安特别市长王(音hóng),因案被捕。夏季,四月十二日,李隆基训令陈希烈、杨国忠,组联合法庭,审问王,并任命杨国忠兼首都长安特别市长(兼京兆尹)。
夏季,五月十一日,李隆基加授首都长安特别市长杨国忠官位:总监察官(御史大夫)、京畿暨关内道(首府设首都长安[陕西省西安市])巡察特使(采访使)等机关首长。王主持的业务,全由杨国忠接管。冬季,十一月十二日(原文“丁卯”,即十一月二十四日,唯日期不应在杨国忠接任最高立法长[右相]之后。今据两《唐书》改),李林甫逝世。十一月十七日,李隆基擢升杨国忠当立法院最高立法长(右相),兼国务院文官部长(兼文部尚书),原来所兼各机关首长,一律照旧。
杨国忠口才流利,最能强词夺理;为人轻狂浮躁,没有威严。既被擢升到宰相高位,把政府事当做自己家的事看待,裁决机要大事,勇敢果断,毫不犹豫。在办公厅中,高谈阔论,卷起衣袖,握住手腕,对三公及部长级以下官员,呼来喝去,没有人不震慑屈服。从最低官位中央监察官(侍御史),到最高官位宰相,共兼四十余个机关首长。总监察署(御史台)跟立法院(中书省)官员有才干品德,或有声望美名,而不肯听他摆布的人,都被贬逐。
有人鼓励陕郡(河南省三门峡市)进士张彖(音tuán)晋见杨国忠,提醒他说:“只要晋见一次,荣华富贵立刻到手!”张彖说:“你们依靠杨立法长(右相杨国忠),好像依靠泰山;我看起来,你们依靠的只是一座冰山;一旦太阳出现,冰山消失,你们岂不落空!”遂隐居嵩山(中岳,河南省登封市北)。
杨国忠命国务院文官部勋赏司副司长(司勋员外郎)崔圆,当剑南战区(总部设蜀郡[四川省成都市])候补司令官(留后)。征调魏郡(河北省大名县)郡长吉温当副总监察官(御史中丞),担任京畿、关内道巡察特使(采访使)等机关首长。吉温去范阳郡(北京市)向安禄山辞行(魏郡[河北省大名县]属河北道,安禄山是河北道巡察特使[采访使],因之吉温前去辞行),临走时,安禄山派儿子安庆绪送到边境,亲自把吉温骑的马,拉出驿马车站,走了好几十步。吉温到长安后,政府一举一动,都派专差报告安禄山,行程只需两个夜晚,就可到达(北京、西安航空距离九百公里)。
十二月,杨国忠打算收买民心,建议说:“国务院文官部(文部)遴选官员,不管他的品德好不好,能力强不强,而只看他候补的时间;候补时间久,就依照资格和缺额,分配官职。”那些长期以来无法升迁的人,对杨国忠异口同声,一致赞美。杨国忠所有措施,都尽量满足一些人的私心,所以有相当声誉。
七五三年,春季,正月,首都长安特别市长鲜于仲通,发动候补官员请求给杨国忠立碑歌功颂德,唐帝(九任玄宗)李隆基(本年六十九岁)批准立在立法院(中书省)门前,命鲜于仲通撰写碑文。李隆基亲笔改定几个字,鲜于仲通用黄金把那几个字填起来。
冬季,十月十一日,李隆基前往华清宫(骊山温泉,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境)。
杨国忠跟虢国夫人的住宅,互相联接(虢国夫人住宣阳坊),关系密切,来往不分昼夜,不受任何约束。有时候进宫朝见,二人并马而行,不用任何遮蔽,道路上的行人,都掩住眼睛,替他们羞惭(贵妇人上街,一定用帐幔遮得密不透风,这种怪诞风俗,迄今阿拉伯国家仍然保持)。
三位杨家女士(虢国夫人、韩国夫人、秦国夫人)准备随从李隆基大驾前往华清宫(骊山温泉,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境),在杨国忠家宅集合,那是一个世纪性的超级权贵家族的烜赫场面,车辆、马匹、奴仆、婢女,挤满了附近几个“坊”的大街小巷,锦绣绫罗、金银珍宝,鲜艳得使人眼花缭乱。杨国忠对客人说:“我出身贫寒,只因贵妃(杨玉环)的关系,晋升到现在这种高位,享尽荣华,不知道将来怎么下台。只知道无论如何,反正不能得到美好的名誉,还不如拼命享乐。”杨姓五家(不包括杨国忠),每家的车马奴婢组成一队,每队穿不同颜色的衣服,用来互相辨识。五家集结在一起时,光彩四射,灿烂耀目,好像锦绣绸缎。杨国忠则用剑南战区(总部设蜀郡[四川省成都市])司令官的军旗和符节,在最前面当先导。
杨国忠的儿子杨暄,参加明经科考试,因学业荒废,无法及格。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(礼部侍郎)达奚珣(达奚,复姓),畏惧杨国忠的权势,特别命他的儿子、昭应(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)县政府防卫员(尉)达奚抚,先行晋见报告。达奚抚在大门外等候,终于等到杨国忠出门上马,打算前往皇宫早朝,达奚抚急行跑到马前,杨国忠认为他的儿子一定头名高中,所以满脸高兴。达奚抚报告说:“我老爹叫我禀报宰相,郎君考试成绩(唐王朝奴婢称主人的儿子为郎君,后来遂成为普通敬语),不符录取标准,但也不敢不录取。”杨国忠咆哮说:“我儿难道担心没有荣华富贵?要你们这种鼠辈卖人情!”用鞭打马,对达奚抚连一眼都不看,扬长而去。达奚抚恐惧得发抖,写信告诉老爹说:“他仗权弄势,使人悲叹,对这种人,讲什么是非曲直!”达奚珣只好把杨暄录取前几名。后来,杨暄当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(户部侍郎),达奚珣才从教育部副部长(礼部侍郎)调升文官部副部长(文部侍郎)。而杨暄对他的亲信们还发牢骚,抱怨自己被埋没太久,而达奚珣的升迁竟如此之快。
杨国忠自掌握权柄之后,无论中央或地方,馈赠给他的礼物和贿赂,像轮柱集中车毂一样涌入他的家门,仅绸缎一项,就积存三千万匹。
七五四年,春季,二月十一日,杨国忠升任司空(三公之三)。
二月十八日,李隆基登上高台,宣布这项人事命令。
自去年(七五三)不断发生水灾旱灾,关中(陕西省中部)人民陷于大饥馑惨境。杨国忠对首都长安特别市长李岘(音xiàn)不肯向自己低头,十分厌恶,于是把水灾旱灾的责任,全推到李岘头上。
九月,贬李岘当长沙郡(湖南省长沙市)郡长。李岘,是李祎的儿子。李隆基忧虑阴雨太久,淹没农田,杨国忠叫人寻找肥大的秧苗,呈献给李隆基察看,说:“雨虽然落得很多,并没有伤害到庄稼。”李隆基信以为真。扶风郡(陕西省凤翔县)郡长房琯,上疏报告本郡水患成灾,杨国忠立刻派监察官(御史)前去拘提房琯审问。本年(七五四),全国没有一个人敢再提到水灾。
高力士在李隆基身旁伺候,李隆基说:“阴雨不停,你有什么话只管说,不要有一点隐瞒。”高力士说:“自从陛下把大权交给宰相,无论奖赏和惩罚,都不按照正常规则。沟通管道已完全堵塞,我怎么敢讲话!”李隆基沉默,不能回答。
七五五年,冬季,十月,范阳战区司令官安禄山叛变。
十二月七日,李隆基下诏,声称御驾亲征,朔方战区(总部设灵武[宁夏灵武市])、河西战区(总部设武威[甘肃省武威市])、陇右战区(总部设西平[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])所有武装部队,除留下少数人保护边城外,其余的全部调赴东征大营。又命各战区部队由各战区司令官亲自率领;期限二十天,到大营报到。
十二月十六日,李隆基下诏命太子李亨监督国政,对宰相们说:“我在位将近五十年,对国事付出太多的忧虑和辛劳,身心都感到疲倦。去年(七五四)秋季,本来打算传位给太子(李亨);只因水灾旱灾,交替不断,不想把灾难留给子孙,因循下来,希望等到丰收之年。想不到东胡叛徒(安禄山),发动兵变,我自当亲自出征,且命太子监督国政。等到战乱平息,我就要过清净无为的日子了!”杨国忠大为恐惧,退朝后对杨家三姐妹韩国夫人、虢国夫人、秦国夫人说:“杨家专权已久,太子对我们一向厌恶,如果他掌握大权,我跟各位姐妹,早晚之间,都会一死!”抱头大哭。于是,使三姐妹说服贵妃杨玉环,由杨玉环千方百计说服李隆基;御驾亲征这件事,遂被搁置。
七五六年,夏季,六月,政府军溃败,统帅哥舒翰被安禄山俘虏,潼关陷落,首都长安危在旦夕。六月十一日,杨国忠又命韩国夫人、虢国夫人进宫,劝李隆基前往蜀郡(四川省成都市)。
六月十二日,文武百官进宫早朝的,不到十分之一二。李隆基登勤政楼,下诏宣布即将御驾亲征,听到的人没有一个相信。
六月十三日,天刚泛白,李隆基单人匹马,跟贵妃杨玉环姐妹、皇子、王妃、公主、皇孙、杨国忠、韦见素、魏方进、陈玄礼,以及亲近的宦官、宫女,悄悄溜出延秋门(宫城西门),向西逃亡。
六月十四日,李隆基抵达马嵬驿(陕西省兴平市西马嵬镇),护驾禁卫军将领士卒,饥饿疲惫,愤怒如火。龙武(禁军第三、四军)大将军陈玄礼认为大祸都是杨国忠惹出来的,打算把他诛杀;遂通过太子宫宦官李辅国,禀告太子李亨,李亨犹豫不决。正巧,吐蕃王国使节二十余人,正拦住杨国忠马头,诉苦说找不到饮食,杨国忠还没有回答,士卒们就大声呼喊说:“杨国忠联合蛮虏叛变!”有人一箭射出,射中杨国忠的马鞍。杨国忠惊骇逃跑,逃到驿站西门里,士卒们一拥而上,把他乱刀砍死,并像杀猪一样,剁下他的四肢,用长枪挑起人头,竖在驿站门口;同时诛杀他的儿子、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(户部侍郎)杨暄,及韩国夫人、秦国夫人。总监察官(御史大夫)魏方进斥责说:“你们怎么敢谋害宰相!”士卒又把他砍死。最高监督长(左相)韦见素得到混乱消息,出来察看,士卒扑上去,用铁器猛击他的头部,打得脑血齐流,大家说:“不要伤害韦先生。”急行抢救,韦见素总算逃出一死。禁卫军包围驿站,李隆基听见人声喧哗,问外面发生什么事,左右侍从回答说,杨国忠叛变!李隆基拄着手杖,脚穿便鞋,走出驿站门,慰劳士卒,命他们集合回营;士卒们不理。李隆基派高力士前往询问,陈玄礼回答说:“杨国忠叛变,贵妃(杨玉环)不应该留在陛下身旁,请求割舍恩爱,维护法律尊严。”李隆基说:“我自有处置。”回到驿站门里,扶着手杖,低头沉思。很久,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总务官(京兆司录)韦谔上前说:“众怒难犯,我们是平安或是危险,就在顷刻之间,请陛下迅速裁决。”叩头流血。李隆基说:“贵妃(杨玉环)一直住在深宫,怎么知道杨国忠阴谋?”高力士说:“贵妃当然没有罪,可是,将士们已杀杨国忠,贵妃仍留在陛下左右,他们心里怎能放宽,请陛下三思,将士安全,陛下才能安全。”李隆基乃命高力士把杨玉环带到佛堂,把她绞死(杨玉环年三十八岁。本年,李隆基七十二岁)。
李隆基命把杨玉环尸体抬到驿站庭院,召唤陈玄礼等将领进去察看。陈玄礼等看过后,脱下头盔铠甲,叩头请求宽恕,李隆基慰劳嘉勉,命他们向士卒解释。陈玄礼等都高呼万岁,叩头辞出,这才开始整顿队伍,准备出发。韦谔,是韦见素的儿子。杨国忠的妻子裴柔,跟最小的儿子杨晞,以及虢国夫人,虢国夫人的儿子裴徽,一同逃走,抵达陈仓(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镇),陈仓县长薛景仙率治安官员追缉逮捕,全体诛杀(这是一幕豪门覆灭的惨景:虢国夫人听到兵变消息,翻身上马,向西盲目狂奔,在薛景仙穷追下,虢国夫人落荒,窜入竹林,薛景仙先砍死她的儿子裴徽和一个女儿,杨国忠的妻子裴柔哭喊说:“娘子,快杀掉我!”虢国夫人一剑刺死裴柔,再行自刎,不能断气,县政府官员把她押回,投入监狱,她问:“是皇上?还是盗贼!”卫兵说:“两者都有!”血聚咽喉,遂死,就埋葬在陈仓[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镇]郊外。杨国忠的其他儿子:杨昢被安禄山诛杀,杨晓逃到汉中郡[陕西省汉中市],被陇西公爵李瑀乱棍打死,杨晞逃到陈仓,变军追及,斩首。杨国忠自七四五年到京师,十二年的荣华富贵,换得全家被屠、全国残破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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